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中,沈初梨眨巴两下眼,掐着自己的胳膊,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。她把脸埋在他大腿上,哭的梨花带雨。“小叔,我知错了!求您别赶我走,就当我从前...眼盲心瞎,您以后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!”还在诓他!霍渊心里烦闷,他冷着脸脚下微微用力,她就软绵绵趴在了地上。他居高临下看着她,一双墨眸似要将她看穿。“做什么都愿意?”她心中一喜正要起身,他又冷冷道:“不是什么都愿意吗?跪着,等本王满意再起来。”说完,直接转身进了屋子。她无言,眼睁睁看着寝殿的朱门“啪”一声无情地关上了。她又乖乖跪了回去。她不怪小叔,她怪自己曾经造孽太深。那时,她执意嫁给太子,霍渊不是没劝诫过。她气急败坏说最讨厌的人就是他,说除非她死,否则绝不会听他管教!最后实在没地方骂了,指着他的脸说他是老东西,长得让她倒胃口!让他快滚!霍渊听后什么也没说,转身就走。可她大婚,他仍亲自送她上喜轿。十里红妆,一路相送,给足了她体面。虽然她从前顽劣成性,但她仍要赌,赌小叔对她尚有一丝怜悯。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,如果不能和离,她一定会死!和前世一模一样,她和霍景恒大吵一架,来求小叔帮忙。只是前世小叔出手帮她,她第二日就和太子和好,让他成了京中笑柄。上辈子她错的太离谱,就因为眼瞎爱错了人,不仅害了自己,更害惨了他。既然重活一世,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!-寝殿内,霍渊端坐在烛火旁,胡乱翻着书卷,身上的寒意让府卫退避三舍。“她跪了多久?”府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,答道:“禀王爷,不足...一炷香。”“一炷香?”霍渊重复了一遍,又开始翻阅书卷,手下的力道愈发用力。不一会儿,窗户忽有闪电划过,似风雨欲来的前兆。他打开窗子,凝眉看了会天,又出声,“她跪了多久?”“半个时辰...不到。”他沉着脸,心里烦躁更甚。怎么才半个时辰,他分明觉得她跪在外面已有很长一段时间。霍渊闭上眼,面前就是小丫头眼眶通红,蜷缩在马车里发抖的模样。“轰隆隆——”天边劈下一道闷雷。府卫看了一眼窗户,“王爷,快下雨了,属下把窗子合上吧?”他一计眼刀过去,“啪”一下将书拍在案几上。“既知道快下雨了,还不滚去开门!”府卫一个踉跄,跑去开门。殿门一开,她还跪着,狼狈可怜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。“跪在这里成何体统,是想让本王落得个虐待侄媳得罪名吗?还不快进去。”沈初梨抬眸,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噙满委屈看着他。“小叔叔,我膝盖疼......起、起不来了。”霍渊喉咙一滚,下意识就要伸手。就在这时,门外有人通禀。“王爷,太子殿下的马车停在府外...说是,接太子妃回宫。”明日朝会,需沈初梨这个太子妃出席。霍景恒见她临近天明还未归,定是坐不住了。“退下吧。”府卫退下后,霍渊垂眸看向沈初梨。“你可愿跟他回去?”“我不愿意!”沈初梨跪爬几步,一把抱住他大腿,“我才不要回东宫,我也不回沈府,我就要和小叔在一块!”脑海中,浮现那一张张冷漠无情的脸。沈初梨小手攥得紧紧的。生怕这个男人再把她踹开。“小叔,我想明白了。”沈初梨仰起小脸看着霍渊,语气无比认真。“我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荒唐,可这次不一样。我经历了一些...匪夷所思的事,一定要和离!”霍渊沉默片刻,冷声开口,“你可知,与太子和离,后果是什么?”“知道。”沈初梨道:“世人会说我使了下作手段嫁入东宫却多年无嗣,太子这才将我休了,全是我自作自受。”那又如何?上辈子命都没了的人,会在乎区区名声?何况她的名声早就烂透了,再烂点又何妨...只要霍渊不嫌弃她就好!“小叔,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,今日我受了委屈,只想和离,求您帮帮我!”霍渊完全没想到沈初梨会来找自己,凝眉看着她。毕竟从前她极厌自己这个叔叔,宁愿挨打挨罚,也绝不和他多说一句话。眼下看来,她不似玩笑。沉默片刻,霍渊在沈初梨的注视下,缓缓伸手。“帮你可以,你得允诺本王一件事。这件事本王还没想好,不过,若本王提出,你不能拒绝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了一句:“是任何事,不管多离谱,或许会超出你的认知。但只要本王说,你都不能拒绝。”“想好,就起来。”沈初梨毫不犹豫握住那双大手,一溜烟爬起来。“我答应!”霍渊挑眉:“不问何事?”“不问。”沈初梨道:“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,只要你不把我赶出去就行。”霍渊墨染一般的眸子盯着她看了片刻,道:“最后一个问题,日后见他封别的女人为嫔为妃,也不难过?”沈初梨一愣。别的女人?高南柔吗?这一秒,脑中浮现起前世自己不着寸缕,倒在雪地中苦苦哀求的画面。那种屈辱,她一辈子不会忘。“不难过。他是太子,和离后,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人,也和我无关。”沈初梨道:“因为,我已经不喜欢他了!”庭院外,一只即将推开门的手骤然顿住。只听见院内传来霍渊的声音,“你考虑清楚就行。”沈初梨语气坚决:“小叔,我考虑清楚了。从前是我年幼无知,更何况,太子那么喜欢高女官,我何不成人之美?”话音刚落,院外人影推门而入。是太子霍景恒。自从昨日沈初梨负气跑掉后,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方才听到二人的对话,霍景恒脸色更是铁青一片。他上前行礼:“侄儿见过皇叔。”说罢,便一个箭步上前扯住沈初梨的腕子,低斥道:“大半夜的,你在这发什么疯?还不跟孤回宫!”霍景恒知道沈初梨生气了。可再生气也不该不分场合,大晚上跑到摄政王府,和他的皇叔胡闹,说那种话。她分明就是故意气自己!霍景恒拉着她就要走,却听到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放开她。”霍景恒顿住脚步。转头看向皇叔时,见皇叔面色阴鸷,他脑袋才稍微清醒一些。就见沈初梨用力甩开他的手,如甩开一坨臭肉,没有一丝留恋。“殿下方才还说是我非要嫁给你,如今怎劳殿下大驾接我回去?那殿下这脸打得也太快了!”霍景恒瞬间不可思议看着沈初梨。他下意识地想要斥责沈初梨放肆,可余光一瞥,就见一旁盯着自己的皇叔。他第一反应,觉得肯定是沈初梨告状了。“皇叔,是沈初梨跟您说孤坏话了是吗?孤是太子,宠幸个女人,她便要死要活吃醋,还闹到您这,实在放肆!”挨了母妃一顿骂,霍景恒语气难免急躁些。霍渊却冷淡收回视线。“玲珑,送太子妃回房,本王有话对太子说。”在霍景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,沈初梨跟着婢女玲珑转身就走。可刚走没两步,霍渊便叫住了她。“等等。”沈初梨回头。霍渊道:“刚才的话,作数吗。”沈初梨一愣,“嗯?”刚才什么话?哦!是她答应他,无论何事,只要他开口,她都不能拒绝。可是堂堂摄政王,能向她提出什么要求呢?当牛做马?还是端茶倒水?她自小在乡间长大,什么牛马没当过?沈初梨点头,“自是作数的。”霍景恒眼珠子在俩人间来来回回打转,狐疑问,“什么话?”霍渊目视前方,只冷声道:“玲珑是武婢,若有人骚扰你,和她说。”临走前,霍渊喉咙滚了下,手指似漫不经心叩了叩石桌。“那件事,本王已经想好了。”沈初梨怔了怔。刚想说这么快要不您再想想?毕竟是任何事她都会答应啊!转头人就已经被玲珑带着进了寝殿...她还想问清楚,便看到玲珑已经关上了殿门。“太子妃,奴婢就在外守着,有任何情况,您只需晃动榻前这枚铃铛。”玲珑看着岁数不大,气质却沉稳。虽然沈初梨还想问个明白,霍渊想让她做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。可看这情形,今夜怕是难了。“哦。”反正她是允诺那一方,小叔都不急,她急什么?沈初梨刚要铺衾被,就见玲珑伸手接过。沈初梨忙道:“还是我自己来吧!”这玲珑一看就不是寻常丫鬟,走路连声音都没有,怕不是个暗卫,她可不敢劳烦。“太子妃千金之躯,岂能亲自做这些。”玲珑麻利铺好衾被,“王爷嘱咐过,您今日淋了雨又受了惊吓,小厨房做了安神补气的药膳,太子妃用些热乎的能睡安稳些。”沈初梨肚子叫了一路,的确是饿了,便不再推辞。“替我向小叔道谢。”很快,膳食被端上桌。牡丹鱼片,翡翠玉饺,雪蛤银耳羹,燕窝鸭子,金箔芙蓉糕等等一共八十道菜。全、是、她、爱、吃、的!沈初梨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谁说她小叔冷酷无情啊?她小叔可太棒啦!-“皇叔,沈梨初那个女人的话您怎么能信?她就是嫉妒柔儿,才蓄意诬陷!”霍景恒话音未落,便见一物一晃而过朝自己飞来。是一柄未出鞘的长剑。他猝不及防,险些没接住。同时霍渊自己也取了一柄剑,缓缓拔剑出鞘。他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,身姿笔挺,神色冷漠。霍景恒自幼在深宫长大,几乎是一瞬就嗅到了危险气息。霍渊握着长剑等着他。身侧,一府卫抱拳上前,躬身道:“太子殿下,请吧。”“您与摄政王许久未见,今日深夜前来,王爷想教您剑术,再与您比试一二。”霍景恒看着面前的男人,握了握手中长剑,喉头发紧。“阿恒。”霍渊冷声开口:“你自幼身子不好,是靠本王日日带你练剑才慢慢好转,怎么,你我叔侄许久未见,教你的剑术,都浑忘了吗?”他语气平静,可这层平静下,却让霍景恒脊背发麻。“来,让皇叔看看,你的剑术还记得多少。”霍渊朝他走来。下一秒,长剑出鞘。剑身明亮若水,照亮他冷峻眉眼。寒光劈下,霍景恒心中一抖,本能抬手去挡。两剑相撞,发出“铮”一声响。与此同时,霍渊压低了声音,语气轻蔑。“霍景恒,做男人不能既要还要。你当初娶她是为了什么?要本王说出来吗?”又是一剑劈下。“阿梨不过不想被你继续利用,你便当众羞辱她,你也配做她的夫君?”霍景恒拼尽全力去接剑,握剑的虎口都被震麻了。望着近在咫尺皇叔的面容,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。当初为何迎娶沈初梨?虽然,沈初梨是沈家嫡小姐,又一心倾慕他,但京中贵女众多,他若想找,并非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。只因那日,霍渊找到他,说了一句话。“谁娶阿梨,谁就是大晋太子。”几乎没有片刻犹豫,霍景恒一口答应下来。他是爱美人,可更爱江山。等他有了江山,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?要知道皇帝有十三个儿子,他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,凭自己当上太子,简直是天方夜谭!然而靠一个女人上位,怎么说都不好听。所以,这么多年,他心里对沈初梨一直有疙瘩,也因此怎么看她都不顺眼。剑上施加的力量越来越大,霍景恒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。“皇叔,今日...今日是侄儿鲁莽了,您放心,侄儿绝不会和离,大晋的太子妃,只会是梨梨一人。”“侄儿深夜前来,便是接她回去,她还在气头上...那明日,侄儿亲自派马车来接她,一定和她解释清楚。”就在霍景恒快要撑不住时,剑上力道骤然一松。霍景恒险些跌倒。霍渊居高临下,目光冷酷地、毫无怜惜地俯视下来,轧在他脸上。“明日申时,带上高南柔。否则,你进不了摄政王府半步。”